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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章
顿珠并未意识到自己哭了, 也不知道他在往哪跑,山里的少年体力好,换袁风跑上两步就高反了, 但他没有。
他不知疲倦地往前冲,一路跑到天从幽蓝色变成鸦青色,最后黑灯瞎火时,终于停在某个山坳处, 扶住身旁的一棵老树。
姗姗来迟的疲惫与窒息感铺天盖地。
大冬天的, 顿珠愣是跑出一身汗, 肺像是要炸了, 大口喘气也没缓下来。
他起初还扶着树干, 后来就撑不住了,一边呜呜哭, 一边捶树。
耳边有风声,有水声, 还有树木被捶得哗哗作响的声音,其间还夹杂着一点别的动静,由远及近。顿珠动作一滞, 以为自己听错了, 模模糊糊回过头去。
婆娑的泪眼看不清眼前的场景, 只隐约察觉到有双脚停在几步开外。
顿珠大张着嘴,错愕地看着不远处的时序,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兄弟两人面对面, 都喘着粗气,两人不约而同满头大汗, 一个比一个狼狈。
时序起初也说不出话来, 顿珠还有树可以扶, 他扶什么,扶空气吗?他只能微微弓腰,双手扶着大腿,深呼吸试图多吸两口氧,平复大脑急剧缺氧的状况。
足足几分钟的时间里,他们谁也没说话,就这么面对面站着,喘着粗气。
直到时序终于有点力气了,才直起身来面无表情看着顿珠,哑声道:“跑啊,怎么不继续跑了?”
顿珠迷迷糊糊地想着,他跑了多久?有二十分钟没?跑了多远?有没有五公里?
他下意识看看周围环境,好像已经跑出了宜波乡的范围,毕竟一线天就那么点大,除了山上地方大,真实的占地面积其实就那么一座山头。
他想说话,想顶嘴,可看到时序冷冰冰的眼神,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时序的侧脸飘,先前他揍的那一拳打哪了?
顿珠一顿心虚,大汗淋漓后的虚脱和无法面对时序的心情交织在一起,他脚都在打颤。
时序又问:“那么能跑,要不继续?”
他不激还好,一激顿珠,顿珠又上头了,牙一咬,扭头又开始跑。
身后传来时序一句:“我他妈——”
时序恨不能再给自己一个耳巴子,叫他嘴贱。
眼瞅着那小旋风又跑出了十米开外,小马尾甩得跟有鞭子在抽似的,时序气还没喘匀呢,只得又拔腿跟上。
他一宿没怎么睡,白天又开了一路车,好不容易回到学校,就开始马不停蹄守门站岗,迎接学生,其实早就精疲力尽。
可不知怎的,他就是没有开口,明明可以发话叫顿珠站住。身为兄长,他太清楚顿珠是为何而跑了,那小马尾根本藏不住事,一脸的心虚羞愧,对不住他的情绪远远胜过对他的气愤。
但时序不愿开口,跑,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跑多远!
这么能跑,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呢。
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倔,旺叔别的没传给他们,祖传的倔强倒是延续下来。于是两人一个跑,一个追,又是十来分钟过去了。这回头上不只是汗水在淌,简直像是暴雨天里打了个来回,从头到脚都湿透了。
时序人都要没了,还下意识想,真是操了,难得洗个热水澡,这还没撑过一天,白洗了。
其实他体力不如顿珠,别说没休息好,就是状态正好,方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三十来岁的人也不比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了。
但时序憋着一口气,就是不认输,熬也要熬过那头倔驴。
在这么你追我赶的过程里,他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些场景。譬如说顿珠翻墙去摸鱼,时序拎着棍子一路追。譬如说他偷了隔壁大叔的走地鸡烤来吃,被自己拎去隔壁做苦力道歉。譬如说他明明该看好扎姆,却因为贪玩出门溜达,导致一个人在家的扎姆把额头摔出一个小坑来,血流不止,等时序到家,就看见顿珠抱着妹妹嚎啕大哭,哭得比扎姆本人还惨,以至于扎姆愣在原地,反倒哭不出来了。
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,因为旺叔住进了一个家里,要说没有亲人,也不尽然,即便毫无血缘关系,他们却以一种更亲密的姿态扎根在一起,谁又能说那不是亲情。
不,不止亲情,因为缺爱,他们更珍惜彼此的存在。因为旺叔,他们在报恩的同时又有了一种特殊的义气与热血,才会在多年后旺叔病倒时,不约而同回到这一线天里。
他们没有说什么互相激励的话,也从来不谈感情,可心里无比清楚,他们会永远是兄弟,不管何时何地,都是对方坚实的臂膀。
时序记得,扎姆年纪小,又体弱多病,顿珠总是把自己的鸡蛋省给她。而时序是兄长,见不得弟弟这样,便把自己的鸡蛋给顿珠。
那时候顿珠总会说“我不爱吃鸡蛋”,可看着扎姆吃的时候,又总是眼巴巴的。这家伙从小就藏不住心事,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。
时序就叹着气,说怎么办啊,我也不爱吃,但蛋清我还行,要不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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