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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重勇印象中的边镇战斗,应该是金戈铁马,骑兵冲击,在广袤的草原或沙地上厮杀,时不时就有人仰马翻的场面。
阳光下闪耀着光辉的明光铠,仿佛胜利的象征;洪流一般的骑兵队伍,在高速冲击中汇聚,坠落,最后归于沉寂;还有那飞蝗一般箭雨,如同割麦子一般的将列阵前进的士卒射倒在地,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。
边疆的应该是这样的,也必须是这样的啊!
然而此刻方重勇面前,又是另外一副景象。
不知死活的突厥人,壮着胆子,忍受着湖水的微凉,不顾自身安危在蹚水,把白亭海当成“白亭沟”看待。
然后偶尔一个不小心,便跌到湖底的浅坑中,扑腾了几下后,就消失不见了!
白亭海很浅,平均深度一米多不到两米。理论上说,应该是可以蹚出一条路到湖中心的白亭堡。
但很多时候,“平均”是一个可怕的词汇,并不能反映出问题的核心与全貌。
某些地方三米深,而某些地方却只没过膝盖,那么“平均”出来的水深,理论上也应该是淹不死人的。
但实际上,最后的结果,却如同此刻正在“探路”的突厥人一样,在湖水里试探了一两个时辰,被淹死了不少人,也没试出一条可以通到湖中心白亭堡的“道路”。
白亭堡的城楼上,方重勇一脸无语的看着辛云京,指着那些正在蹚水的突厥人疑惑问道:“这些人是不是有病?难道他们真以为可以蹚出一条路?”
那些人最近的,也还离白亭堡所在的湖中心陆地有几里地远。
至于远的,已经在方重勇视野之外了。
“有汉一代,便在白亭海中心设白亭堡,监视匈奴人的动向。这么部署是因地制宜,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瞎筑城。”
辛云京解释了一句,并未说出心中的疑惑。
白亭军规模不大,却也分左右两军。
左军位于白亭海以南,负责白亭海牧场的安全;右军及衙门设在白亭海中央的白亭堡,负责监视突厥人的动静。
此番突厥人猝然发难,左军数量太少,不可能挡得住来势汹汹的突厥人,他们已经掩护牧场人员,带着数千马匹撤离到赤乌镇。
而右军所在的白亭堡,则被一万突厥骑兵团团围困,不能离开白亭海水域。
当然了,所谓的“团团围困”,其实也不过是突厥人在四周设立了几个营地,派出很多游骑四处巡视罢了。
围困了三天后,这些人开始派人试探性的蹚水,似乎是想确定一条水浅的路,然后骑着马蹚水到湖中心攻打白亭堡。
这种疯狂举动,差点让白亭堡内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方衙内跌碎眼镜!
“突厥人对我们没什么威胁,他们的目标是凉州城。白亭堡的粮草够吃一年的。”
辛云京强笑道,对着方重勇解释了一番,完全把对方当做战场门外汉看待。
事实上,方重勇如今“研习”过吐蕃人的“军法手册”,之前也跟着崔乾佑学过一点行军打仗的具体操作,已经不算纯粹的门外汉,而是一个半桶水晃荡的门外汉了!
按方重勇的想法,他们目前所面临的情况,远不像辛云京说得那样乐观。
确实,白亭堡所在的湖中心这一片地方,有个大粮仓,囤积了不少军粮。白亭堡驻军也不多,可以慢慢吃,熬一年都不成问题。
可是,人不能光吃东西就够了啊!
冬天冷,要不要烧火取暖?
日常做饭,需不需要燃料,比如说干草或者动物的粪便?
真要算起来,白亭堡守军什么都缺,唯一不缺的便是援兵。
赤水军便在南面两百多里外,以河西这边“以马为舟”的规矩,奔袭解围,也就一两天的事情。
现在的问题,并不是他们的处境如何,而是突厥人本身的动向,并不符合地缘政治的普遍规律。
如今的突厥,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控弦百万,纵横欧亚的草原民族了。从前的突厥早就被灭,如今的突厥,被称为后突厥汗国,不仅控制的疆域大为缩水,而且内部四分五裂状况极差!
开元十五年秋,吐蕃写信给后突厥可汗毗伽,约他一起侵扰大唐边境。毗伽权衡利弊之下,不但予以拒绝,而且将吐蕃的来信送交大唐用来政治投机。
感受到了毗伽的“诚意”,基哥龙颜大悦,在紫宸殿设宴款待送信来的后突厥大臣梅录啜。又允许在朔方军在西受降城设立互市,每年以缣帛数十万匹与后突厥交换军马,以壮大骑兵队伍,并改良马种。
到了开元二十二年的时候,后突厥大臣梅录啜下毒谋杀毗伽可汗。然而毗伽在毒药发作但尚未身死时,下令发兵杀死了梅录啜及其族党羽。
毗伽死后,唐玄宗派宗正卿李佺前往吊奠,并为立庙和碑,命史官起居舍人李融撰写碑文。
这便是大唐与突厥人全面媾和的开始,其后果便是契丹与奚人的震恐不安,在幽州蠢蠢欲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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